納 金

榕樹只在南方。

第一次遇見榕樹，是年輕時到福州出差：它矗立在小鎮中央，枝葉繁茂，縷縷氣生根垂簾。將自己融入它的世界，有些恍惚，那么短的時間里，感覺好似有很多個夢光臨腦際。后來，我也見過幾次榕樹，但總是閃遇閃離。所以，關于榕樹的記憶只停留在已經成為歷史的年輕里，匆匆又有些神秘。

這個冬天，我們又真正相聚了，還有了更多的機會私語。福州國家森林公園內尋榕樹，一株株，各有各的世界，各有各的特點，一時間還沒能看得真切，我已感受到了它們有著強烈的統一：在株株獨立的同時，榕樹有著如此顯著的合作性內質。

看這里，一排榕樹各自挺拔于空中，敞開心扉與天空對話，那份瀟灑與愜意，讓人好生羨慕：根系的一部分直接裸露在地面，縱橫交錯成巨大的迷宮。在兩株榕樹之間的根系處，哪條根是哪棵榕樹的？我愣在那里。仔細看去，株株榕樹通過根部不分彼此地交融而打造出的這份兄弟之情、姐妹之誼，足以讓它們驕傲地頂天立地！

北行幾百米，草坪中央，一個體態大致呈“N”形的榕樹獨特又幸福地生長在那里：它的身體在距離根部大約30厘米處就開始向北橫斜式生長，近乎平行于地面，但在大約4米之后再次以近乎90度的直角第二次拐彎，豎直向上，向著天空生長，這樣，它又回到了正常的樹生軌跡！走近去看它，距離根部30厘米處有著巨大的傷疤，黑色的凹痕里鐫刻著苦難。很明顯，它病過，不得已才橫向生長，在橫向軀干下方，4根垂下的氣生根合力托舉起母親的病體，幫她恢復成為一棵大樹應有的模樣。

繼續尋覓，在這里，榕樹與香樟之間也有著精巧的合作：香樟無疑更為強壯，在它面前，榕樹宛如小嬌娘，她將軀干溫柔地倚靠在香樟胸膛，在一起向上生長的過程中，她會根據香樟樹軀干的變化而不斷調整改變自己。這一對“香榕”組合的最大亮點出現在大約6米高處：可能是外力所致，香樟樹的旁側枝丫在空中非常規地側向主干，榕樹無法繼續直行。只見她稍稍向左側行，同時彎曲了身體，環繞過旁側枝丫之后，再次回歸豎直向上的路徑，從而保持與香樟樹主干并行。在接近地面處，榕樹用自己盤旋的根系輕撫香樟落寞的底部，為它解乏，為它助力。

即使是粗線條的白千層，榕樹也和它有著合作。初識白千層，你一定會想起粗糙、粗獷等詞語：大樹的里里外外都好似因為過于干燥而炸裂開來，一層層片狀的白色刨花暴露在外。確實得叫作“白千層”！大自然還真是個勤奮的木工師傅，刨下了森林公園里這么多的大樹：一眼看去，白千層像極了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。瞧，眼前這棵幸運地遇見了榕樹：她早早地分化了自己的軀干，用更多更細更柔軟的軀體自下盤旋而上緊緊包圍住白千層的軀干，在她的溫柔里，白千層沒有了千層刨花，卻有了緊實中的彪悍，就連它恣意的外表皮也回歸本位，去履行應該具備的功能。

合作中的榕樹讓我感到神奇。

這里，是福州，是榕樹的故鄉。

這里的水土，孕育著內生的合作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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