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天的物種日歷說到，梓樹常常和桑樹一起被用來指代家鄉。我個人對這兩種樹并無太多情感，畢竟在我嶺南的家鄉，它們并不多見。當然，還是會有那么一些植物能夠勾起嶺南孩子的記憶，比如有一種紅黃相間的小花，常常在鄉間小路的兩旁肆意盛開，幾乎走到哪兒都能看到它的身影。它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角——馬纓丹。

五彩臭臭花

馬纓丹（Lantana camara）也稱五色梅，屬于馬鞭草科。在最新的APG分類系統里，許多原來馬鞭草科的成員紛紛改頭換面投奔了其他科，只剩下馬纓丹屬等幾個成員留守了下來。

既然號稱“五色”，那馬纓丹是不是真的有五種顏色？別說，還真有，說不定還不止呢！

一只白色的蟹蛛躲藏在馬纓丹的花蕊中。圖片：Joaquim Alves Gaspar / wikimedia

馬纓丹的花是頭狀花序，小花從外圍向中心依次開放，越靠中間位置的小花越新鮮。剛開的小花一般是淡黃色的，然后隨著時間開始變色，于是往往在一個花序上就能找到黃、橙、紅、紫、粉紅等各種顏色的小花，五色梅的名字也因此算得上名副其實。

在我的家鄉，人們更喜歡把馬纓丹叫做“臭草”或“臭花”，這個名字來源于它的葉子。馬纓丹的葉子看起來平平無奇，但如果你把它揉碎，馬上就有一股芬（ě）芳（xīn）的氣味撲面而來。這種氣味來自馬纓丹葉片內所含的一些萜類化合物，能使大多數植食性昆蟲都對馬纓丹下不了口，聞風而逃。

花雖然美，但葉子可不好惹。圖片：SandeepHanda / pixabay

民間還有人會把馬纓丹的氣味和草藥聯系在一起，認為馬纓丹可以治療某些疾病。能不能給人治病不好說，給植物治病倒是可以的：用馬纓丹的提取物制作成的農藥，對黃曲條跳甲、美洲斑潛蠅等農業害蟲有一定程度的驅避甚至觸殺作用，還可以用于驅蚊。

招蜂引蝶，一把好手

在南方，馬纓丹幾乎全年都可以開花，很適合用作觀花植物，不論是在庭院中孤植亦或是種成盆栽，這些真·五顏六色的小花都令人賞心悅目。除了顏色，馬纓丹的花還有著大量花蜜，對很多蝴蝶來說是難以拒絕的誘惑。蝴蝶長長的口器恰巧可以伸進馬纓丹的花冠管里大飽口福，仿佛是量身定做的一般。因此，馬纓丹也是很典型的引蝶植物，可以為花園增添許多樂趣。

如果希望小花園中多一些蝴蝶，種植馬纓丹不失為一個好選擇。圖片：Laitche / wikimedia

園藝栽培的馬纓丹顏色上也會有些許變化。有些品種的花開了就不會變色，五色只剩下了純色，此外還有白色花的品種。此外，馬纓丹屬的另一個物種，蔓馬纓丹（L. montevidensis），也被廣泛栽培。和馬纓丹相比，蔓馬纓丹的植株要矮小得多，而且花色只有粉紫色一種，很容易區分。

蔓馬纓丹。圖片：Prenn / wikipedia

好故事總有一個“但是”

如果故事只到這里就結束，那么馬纓丹留給我們的將是一個美好的形象——顏值高，招蜂引蝶，特別好種，葉子還能提取天然農藥，甚至還能在南方孩子的腦海里留下一處記憶。

然而現實非常殘酷。當我們看著馬纓丹在中國南方乃至在全世界的熱帶、亞熱帶地區肆意盛放時，我們可能忽略了一個事實：這種原產中南美洲的植物，已經成為最嚴重的入侵物種之一。2010年，馬纓丹被列入《中國外來入侵物種名單（第二批）》；2013年發布的《國家重點管理外來入侵物種名錄》，馬纓丹再次“光榮”入選。

漂亮的馬纓丹，卻成為很多本土植物的噩夢。圖片：Merchi Rodriguez / pexels

馬纓丹的適應力很強，耐干旱，不挑土壤，海邊的鹽堿沙地它們都不在乎，給點陽光就燦爛。得益于葉子的獨特氣味，馬纓丹幾乎沒什么天敵，昆蟲不愿吃它，牛羊也不愿意啃它，如果哪位壯士大膽去品嘗了，弄不好還會落得中毒的下場。

另一方面，馬纓丹花蜜對傳粉者的吸引力直接導致了超高的結實率：一株成年的馬纓丹每年可以產生超過一萬枚種子。馬纓丹雖然葉片有毒，但成熟的果實是安全的，可以借助鳥類食用后“空投”來傳播后代。

一只褐背文鳥正在啄食馬纓丹的花朵。圖片：Alan Manson / wikimedia

馬纓丹的戰斗力還體現在它的化感作用上?；凶饔檬侵钢参锿ㄟ^向環境釋放一些化學物質，從而影響其周圍植物的現象。馬纓丹分泌的物質能明顯抑制多種植物的種子發芽，甚至還能抑制其他植物的幼苗生長，讓自己在“圈地運動”中又一次拔得頭籌，侵占到更多的地盤。

馬纓丹的入侵造成了生物多樣性的嚴重喪失，它們威脅了本土植物，生長的地方往往形成了只有自己的單一物種群落。即使有別的植物可以和它共生，往往也是別的入侵植物，如白花鬼針草、腫柄菊之類。尤其是在云南、南海島嶼這些原本生態獨特的地方，馬纓丹的入侵不僅壓榨了其它植物的生存空間，還進而改變了食物鏈，本土的昆蟲、鳥類也因此受到影響。

和馬纓丹“沆瀣一氣”的白花鬼針草。圖片：David J. Stang / wikimedia

入侵到農田、果園的馬纓丹則會嚴重影響經濟作物的生長和收成，給人們造成直接的經濟損失。由于馬纓丹的葉片含有四環三萜類等物質，它對很多牲畜具有毒性，因此它入侵的土地變得不再適合放牧，又一定程度損害了畜牧業。

如今，馬纓丹已經出現在中國華南、西南的大部分地區。在華東地區，偶爾也可以見到馬纓丹出現在花壇里，所幸它們熬不過華東的冬天，暫時沒能形成入侵趨勢。

但正如《侏羅紀公園》里那句著名的臺詞“Life finds a way”，近年來有些原本被認為不耐寒的物種也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，如在湖北發現了入侵的清道夫魚，在北京發現了入侵的刺果藤等等。對于馬纓丹，我們絕不可掉以輕心。

原本作為水族觀賞魚引進的清道夫魚，因為不負責任的放生，已經變為了中國境內水域里的常見入侵物種。圖片：pixabay

面對入侵物種，個人能做的很微薄，但我們依然可以獻出一點點自己的貢獻：比如出國旅游回來時，不要攜帶鮮活的植物，不要夾帶土壤；不要從國外的網站郵購活體的植株，包括各種多肉、球根；栽培國外引入的植物時，要控制不讓它們的種子擴散到野外環境。

防控入侵生物是一項長遠的斗爭，我們不希望將來有一天我們的孩子在回想起家鄉的野花時，浮現出來的卻還是這些不速之客。

海邊的一大片馬纓丹。圖片：含笑